级别: 圖文專員
UID: 1459780
精华: 0
发帖: 53003
威望: 0 点
金钱: 427034 RMB
贡献值: 228 点
注册时间: 2020-09-01
最后登录: 2024-11-26
0楼  发表于: 2024-01-04 16:57

[武侠]神之欲(全)-16

  
11、若无其事

清晨,凉爽的风从窗口潜入了小小的暗室,送进缕缕夹杂著花草气息的暗香,同时亦吹起了墙上一幅幅画卷,撞得画轴“劈啪”作响。

早起觅食的鸟儿们相互啾啾低语,三五成群围绕著窗外斜伸而过的树枝,“唧唧喳喳”地闹得正欢。有一两只胆儿大的,还飞下枝头,扑棱著翅膀停在了窗台上,歪著小脑袋好奇地往屋子里头看。

床上一个“玉体横陈”、一脸餮足神色的男人,大概是不堪其扰,侧过身,微微皱了皱眉。

鸟儿亦被惊动,赶紧从窗台跳了下去,扇著小翅膀回到枝头,继续与同伴玩耍去了。

房内,男人纤长的睫毛动了又动,似是不大习惯眼帘外天明时刺眼的亮光,过了好一会儿,狭长的凤眼才缓缓睁了开来……

很快的,宿醉之後带来的头痛欲裂,令他习惯性地伸手按住了额头。

早知道不能喝酒,却还是忍不住学人借酒浇愁啊……

摇了摇头,一咬牙,从床上翻身坐起,男人迫自己又一次硬咽下了,那绝非常人可以忍耐的刺痛──每当这种时候,他的目光就习惯性地去搜寻一个身影──

墙上的画卷依然随著清风微微舞动,画上轻灵美丽的少女如春花般绚烂,令观者的心情不自禁就能生出暖意。

看著少女无忧无虑的笑容,他的心也仿佛安定下来。再激烈的痛,亦好像随之消散了。

离儿……

呵,狼狈醉酒也是因为她,反过来,能够安慰他的,亦恰恰只有她。

头痛稍有缓解之後,他才能静下心来,思考一些问题。

自己从头赤裸到脚的身体,散落遍地的衣物,凌乱得皱巴巴的床单被褥上面,到处残留的男性精液凝固形成的斑点,另外还有一些,星星点点的暗红印迹……

很显然,昨夜的他做了不少“好事”。

揉了揉鼻子,男人有些微的困惑,转头看墙壁上的机关──是有人进来过?

他这靖宇堂很少有女人出入。修岩负责了帮他处理大半的琐碎事务,底下那些粗使的婢女没有得到允许,是绝对不可能进入靖宇堂内室的,更不用说大著胆子擅闯这从未有第二人进入过的密室。

静静地将前日与黑羽族少主会面的情形回忆了一遍,肯定了自己确实没有带任何女人回来之後,宁徽玉心底除了疑惑之外,还微微衍生了一分疑似兴奋的东西……

兴奋什麽呢?

盯著床上那点点红痕,依然有些混沌的思绪跳跃著、纠缠著,急著想要将“答案”公诸於世……心跳骤然加快,快到令男人自己都有些不适应。

捂住了莫名“雀跃”的胸口,男人秀丽的眉头再次皱起。伸出长腿踩著了地面,他弯腰拾起了地上的衣物,长长的银发随之倾泻而下,几乎触及地面。

迅速将那长发在手中绕了一圈,松松地绾在脑後,男人随意地披上了衣袍,掩住光洁如玉的修长身体,转开机关,最後还是又看了一眼,墙上大大小小的画卷中的女孩。

随著机关门缓缓阖上,他与画中少女的“对望”的视线亦随之缓慢地被切断。当门彻底关上的那一刻,男人心里明白,自己以後,大概都很少会再出入这间密室了……

转过身,刚准备回自己房间梳洗更衣,蓦地却撞上一个杵在大堂正中的黑影。

“……主、主人!”

修岩如果不是面色黝黑,他的脸皮此时大概是红色的,“您、您……”

看到这个一直忠心耿耿的下属结结巴巴一脸苦恼的模样,宁徽玉波澜不惊地淡淡一笑,“有事麽?”

说著,也不等那侍卫回答,他径自继续往房间走。

一边慌忙跟上,一边看著自家主人那若无其事的背影,修岩更加忐忑而不知所措了──主人难道什麽都不记得了?不、不是吧……那夫人可怎麽办啊?!

他一直守在这里,就是因为晴儿匆匆赶来跟他“通风报信”,说夫人竟有意头准备回中州去了……天啊,两人好不容易圆房,却演变成了这副局面。

要是夫人真的这麽走了,他们这赤宁城,怎麽对得起这个柔弱又刚烈的美丽女子……往远了说,又怎麽向中州人、向天下人交代啊?

眼下战事本来就一触即发,凤无极的军队在边塞蠢蠢欲动,夫人若就这麽过去,不仅会影响整个局势,更加可能会有危险吧?就算中州人不会伤害他们的公主,但毕竟刀剑流矢不认人,另外还有一些意图不轨的部落也可能会借机生事……

不行!能够阻止夫人离开的,就只有主人自己了!

“主人!”修岩又唤了一声,看屏风後正在换衣的颀长身影,始终不为所动的淡定模样,他不禁想起在栖梧斋所见,向来高贵端庄的夫人乍变衣发零落的狼狈模样,不忿的心情愈发地重了。

等了好一会儿,才见宁徽玉从屏风後出来。一身簇新的银衣,衬著如雪的银发;面如冰玉,唇如点绛。

真真一神仙似的人物……

“说吧。”

这回男人认真地注视著“欲语还休”的侍卫,一双凤眸神采奕奕、深不见底。

“呃……”真的被主人“重视”到了,修岩又有些紧张了,“主人您……您昨夜,休息得可好?”

一说完,自己的脸又“唰”地红了!还、还好,应该看不出来……

“不错。”银发男人有些好笑地看著尴尬得无法自已的侍卫,“修岩你呢?”

“我……我也,还好……”修岩快憋疯了──

天啊,都是大男人!为什麽做了“坏事”的那个完全若无其事,而他这个侍卫却得又急又羞?!

“是麽……”男人漂亮的唇边勾出一抹清浅文雅的笑,不再看脸色怪异的黑脸侍卫,转身取了茶具,开始替自己沏起茶来。

“黑脸侍卫”原本还顾虑著那女子昨夜里的叮嘱,说“修岩且勿跟他提起便是了”,眼见他家主人“没心没肺”的模样,他却再也忍耐不住!

“主人,您昨儿个夜里,是不是跟女子过的夜?!”很好,他终於说出口了!还是以大不敬的质问的语气!不管了,他可没办法看到自家主人不仅冷落娇妻多年,最後还变成始乱终弃的那种“极品”坏男人啊!

“咳……”茶水还未进口中,宁徽玉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。这个修岩!还真是……

“您也许酒醉得厉害,可是……真的什麽都不记得了?”很好,他更进一步了。

“咳咳……”银发男人又轻咳两声,将新沏好的茶递给修岩一杯,“正想醒醒酒,修岩要来一杯麽?”

“主人!”很不客气地将男人递出的杯子夺过,再重重地放回一边的茶几上,“酒後饮茶并不利於健康,您还是少喝些茶水吧!”

“……”

宁徽玉摸了摸鼻子,自顾自地将自己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,放下杯子,理了理丝毫未乱的衣袂,“我不记得什麽了,你告诉我便是了。”

12、血玉

修岩出门的时候,线条刚毅的黝黑脸颊上红得快渗出血来。他暗自发誓,从此以後,再也不要掺和人家的闺房中事了!

主人那漫不经心、心不在焉的态度,实在是气煞了人──

在听到夫人昨夜曾在靖宇堂过夜的事实时,这清雅出尘的男子竟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。就好像、好像夫人是什麽无关紧要的风尘女子,有没有留宿都无伤大雅……

然而事实呢?!一想到此刻可能已经在收拾包袱准备走人的那两个女子,他的愧疚就愈发膨胀。

唉,夫人真要走,就凭他一个侍卫,怎麽拦得住呢?

可真正该紧张的那个人,听了他说夫人要离开的消息,倒是认真地与他对望了一眼,眸色变幻之间,似乎已迅速将这其中的利害与当下局势之间的联系计算了个遍,之後……之後竟又低下头去,继续悠闲地饮他的茶。

这主人难道就真的一点一点都不紧张夫人麽?

正常人听到自己老婆要回“娘家”,还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的消息,至少都会给点反应吧?!

还是说主人已经料定了局势,认定即便夫人出走,也不会对赤宁城有害?甚至看主人那淡定优雅的模样,说不定还预算出夫人此时出走会对赤宁有所裨益呢。

至於可不可能真的有所裨益,以他修岩的智慧,暂时就想不出答案来了。

他所能做的,也就只有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。

飞快地奔到了栖梧斋,只见大门敞著,进了里头,倒也还没有“人去楼空”。

两个小女人的行李少得可怜。少到修岩甚至看不出房内有什麽明显的变化。但看晴儿不停给他使眼色,再看一身比平时还要朴素淡雅装扮的夫人──

平素穿上红色衣裳、挽起端庄的发髻,还能衬得她精神一些,而眼下她一身月白素衣,长长的黑发如瀑般倾泻在脑後,素净的洁白小脸更是脂粉未施,这样的她,简单、纯净,天然去雕饰,然而却显得这瘦弱女子愈发的纤细娇小了……

他知道这个女子去意已决。

“修岩,”凤幽夜嗓音柔柔的,淡若芙蕖的清豔面容犹带一丝病态的苍白, “你来得正好。”

只见她转身从已经收拾好的一个小包袱里,翻出了一只手工极为精细的荷包。

“夫人?”看著凤幽夜塞到他手里的东西,修岩张大了嘴,“这个……”

“我当年的嫁妆余下的不多。”并没有多说,她知道对方已明白了她的意思,“这些年,真的很感谢你的照顾。这点细软虽远远不及你的付出,却是我跟晴儿的一番心意,还望你能收下。”

这时晴儿站在她的旁边,圆圆的脸儿皱成了一团,听到自己也被点名,更是将圆脸蛋硬挤成了一颗长苦瓜。

修岩捏著手里并没有多少重量的小袋子,心头却仿佛瞬间压上了千万负重。

荷包上,一双龙凤翩翩齐舞,漂亮的金线在灵巧的手工之下,於红绿相间的花锻锦布上幻化出了一幅精巧却毫不俗气的“龙凤呈祥”。

他之前虽未曾见过这荷包,却一看便知,应是眼前这尊贵女子所亲手缝制的。夫人的蕙质兰心,远远比一般人可以想象的还要多得多。可惜,发觉的人实在太少。

三年多的相处,足以令他这名侍卫了解夫人的性子──这东西他若不收,她肯定不会安心。想了想,心里有了计较。

所以他没有多做推辞,反而很快告辞了。

“这修岩,还真拿走了啊?”晴儿的圆脸已经比苦瓜更苦了,“天呐,这一路回中州千里迢迢,公主,那我们的……盘缠?”

凤幽夜对著这小丫头总是耐心十足,温柔地笑道:“放心放心,盘缠我还有收著。”

她说得风轻云淡,但是晴儿哪能不清楚彼此的财政状况,“公主你真的还有盘缠麽?不可能啊!之前最後那点银两都进了那个长胡子白眉老头的口袋,哪里还有钱剩下嘛?”

近两年来公主的病断断续续的,一直未曾大好过;想方设法求医问药的过程著实不容易,花掉的积蓄亦著实不少。她们主仆两个毕竟是不事生产的弱质女流,纵使当初公主陪嫁的家当不少,事实上也经不起多少次折腾。

“你这丫头……”凤幽夜也不与她争,细白小手伸进包袱里摸索了一下,又取出一块质地上乘的锦帕来,“不给你瞧过,你便不会放心跟我走,是吧?”

锦帕打开来,几只金钗玉镯在大大小小数颗圆润珍珠的映衬下,光芒四射。巧夺天工的精妙工艺,透出浓郁的古拙之息。

“公主,这些……”晴儿眼眶有些湿润了,“不是娘娘留给你的麽?”

凤幽夜母亲去世得早,甚至未来得及陪伴她的童年。留下的几件首饰,成了小女儿睹物思人的唯一珍宝。

这些东西,可比什麽都要珍贵呀!

小婢女鼻子酸酸的,更加不愿意看凤幽夜恬淡得看不出一丝哀伤的脸,转过头去,在心里又将某个男人狠狠骂上了十数遍。

这时候凤幽夜忽然轻“咦”一声,黛眉秀气地微拧起来。她有些忙乱地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,转而又到床头,将床榻里里外外翻了个遍。

晴儿从未见过她如此的急切。

“公主,找什麽?”

“晴儿,你见过我的玉佩麽?”甚至将床底也都看了,凤幽夜有些失魂落魄地站起身,原就苍白的小脸变得更加面无血色。

“玉佩?”晴儿有些惊讶。她自是知道公主有块从小就不曾离身的玉佩。

那是一枚产自西土雪域高原,极为稀少名贵的冰川血玉。用以中州皇室特有的工艺精细打磨,外表看是圆润光滑的一块美玉,只有在阳光之下,才能看见隐藏其中的,一副凤凰展翅,比翼双飞的图景……

最重要的是那图案里,还隐匿著皇室公主的封号。

宣平,这是凤幽夜方出生时就有的封号。不说玉佩本身的价值,那血玉可代表了她公主的身份。眼下要回中州,这麽重要的东西要是丢了,势必会增添很多麻烦。

晴儿动手将凤幽夜之前换下的那叠残破衣物也翻查了一遍,依然无所获。见凤幽夜脸色苍白,若有所思,晴儿心里也大致猜到了一点。

看来,她们暂时是回不了中州了。

*****

修岩走後,偌大的靖宇堂内,就只余下了一个清雅男子的身影。

微显寂寥。

男人漂亮的银发微微垂下遮住了上挑的眼角,纤长的手指轻点著指间的茶具,红润的唇不经意间抿成了一条直线。

凤眸里幽深的光,似遮染了层层雾霭,恍惚间转向了一面壁上挂著的某一副画,深不见底的光芒不著痕迹地一闪。

指间的精致瓷杯上青花淡雅,茶液的热气氤氲缭绕。他就著杯子喝了一口茶水,微带一丝甘甜的苦涩,在舌尖缓缓晕染开来。

放下杯子,另一只手伸进怀里,漫不经心掏出一枚东西来。

色泽暗红通透的玉石,躺在男人干净白皙的掌心里,泛著冷豔的幽光。

“昨夜是夫人留宿於此,主人已经同夫人……圆房了吧?”

这是那老实木讷的侍卫好不容易才憋出来的一句干脆话。然而听在他耳里,却一点也没有制造出“晴天霹雳”的效果。

按理说,他确实应该有所诧异,或者忙不迭地後悔──毕竟碰了一个自己一直都不想碰的女人,结果可能会有些麻烦。

只是事实上自己确实,没有如想象当中那麽排斥,这个已经发生的“意外”便是了。

“夫人她……准备离开赤宁城了。”

这是修岩今日说的第二个“重大”消息。

轻轻地把玩著手中质地极佳的玉石,男人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朦胧的影子来。满池青莲碧水之上,那女子一身鲜豔红装,衬著淡淡的肤色,浓黑的长发;身材甚为娇小,极为纤瘦的骨架子,身上应该没长几两肉……没长、几两肉麽?

熟悉的念头冒出来,醉酒放纵时残留在记忆里的某些凌乱片段上涌,意识里的画面倏然又转到了月光倾洒的夜──

画面里女子雪白的胴体,两团浑圆软乳形状美好,被身後的撞击摇晃出诱人的波浪。翘起的两瓣臀儿晶莹无暇,然而被迫大开的双腿间却沾满了糜豔的血迹和白灼,肿胀泥泞的私密处微微颤动,有些吃力地吞吐著男人粗长的欲物……

啧……有些头痛地抚了抚额,一直安静坐著的男人终於从案前起身。

光是浮现了一个朦胧的画面而已,他竟然也觉得下身一紧,好似触电般感觉到了被湿紧嫩肉吸吮的销魂快感。

果然,是太久没有女人了吧……

蹙眉冷静了好一会儿,他才镇定下来,缓步走出了房间。

是个晴好的天气。

豔阳之下,相貌秀美如玉的男子一头银发熠熠生辉,掌心里一枚血红的玉佩,隐约透出一副凤於九天的图景来。

“宣、平……”

他静静吐字如珠。

13、如是夫妻

“宣、平……”

这两个字还在舌尖里打转时,一抹娉婷身影,已经出现在了男人的视野之中。

瘦瘦的影子,月白素衣更衬得身後的长发墨黑,走路的步子慢慢的,样子很是端庄,不仔细看的话可能还发现不了她脚步微微的虚浮。

想到这腰背挺直的端雅女子,走路姿势微有怪异的原因……奇异地竟让他再次兴奋起来。

光是看著那小女人一副倔强的姿态朝他而来,他已经忍不住在心里想象这个女子说话的模样,更进而,是这样的女人被男人压在身下时,又会是何姿态──

还能维持如此的端庄高贵麽?

呵……

一抹带著兴味的笑意,在男人嫣红的嘴角,慢慢晕出一圈魅人的弧度。

*****

一想到要独自去面对那个男人……凤幽夜心里惴惴的。

但是她却不得不走这一趟。如果那枚玉佩真的失落了,还是落在那男人的手中,无论如何都是不妥。

如果真的要离开,她不能落下这样的“把柄”在他那里。

只是,她该以何名目去讨要回自己从不离身的这块玉石呢?她不知道昨夜的事他清醒後会记得多少,也实在想象不出,对上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,他会有什麽反应。

她不禁想起了昨夜,那个对她做尽了邪肆举动的邪魅男子……她还是无法接受,那样的“他”,就是宁徽玉,是庇佑这片土地的所谓“神祗”?

如果说这个男人的真实性情,确实跟传闻中大不相同,那麽,不知道白日里示於人前的他,又会是何模样……

想来想去,原来自己还是止不住对那男人的好奇啊。她有些无奈地暗暗感叹。

一踏进靖宇堂的范围,凤幽夜便感觉到了两道居高临下的视线,若有似无地追随著她的脚步。

她原本心里正忐忑,这下子更加紧张,脚下也愈发的慢了。走动时腿心处还残留著初夜的疼痛,还有被男人“使用”太久遗留的异物感。

不敢去想那目光来自何人,她目不斜视,挺直了腰杆,沿著昨日进入这座宏伟建筑物的路线,再次缓缓地拾级而上……终於,那道视线消失不见了。

这一次,她没有再於偏厅等候,而是直接就进了正堂。

虽然有些毅然决然的意味,但光想到此刻她正与那男人呼吸著同一片空气,凤幽夜依然忍不住心里蔓延开来的异样苦涩。踟蹰了好一会儿,她方能鼓起勇气,将脚迈进了那个男人的领地。

还是那样简单雅致的一景一物,茶几上还有一杯热茶在冒著氤氲雾气,只是不知道,此间的主人,正在何处。

他应该不会,还在……那间密室里,未曾清醒吧?

不。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。

既然今日修岩又能来看她,便是那男人已经清醒而无大碍,并且,默许了她的离开。

这麽想著,心里的苦涩滋味更浓了,同时间,她只觉眼前一阵晕眩……揪紧了裙摆,一夜未曾安眠後的浑身乏力,使她不得不小心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。

贝齿轻轻咬住了没有多少血色的唇,凤幽夜垂下了苍白的小脸。

她忽然觉得好累。

从小到大,无论面对什麽事情,她都是一个人只身上阵,而没有人能替她做出选择。也许正是如此,才养成了她外人看来独立坚强,实则任性又倔强的性子。

三年前,她更是曾经任性过一次──

在嫁给一个平凡无奇的官员之子,平平淡淡渡过余生,跟远嫁赤宁城,成为消弭一时战祸的和亲棋子之间,她最终选择了後者。

原本婚嫁之事,媒妁之言,父母之命。她父母都已不在,唯一的兄长是她在世间仅剩的亲人。皇兄其实有劝过她,留在中州,无论如何总好过背井离乡,嫁去一片完全陌生的、传闻中贫瘠荒凉的土地。毕竟好战的中州皇室,根本不屑於利用一个女人的婚姻。

然而她还是来了这里。遵从的,依然是自己的信念。

可是三年之後的今天,她却走到了这一步。

终究,还是坚持不下去啊……

默默伤神之间,那瘦小的女子完全没有发现,不远处房间里,男人眸色愈发深沈的视线。

直到“哗啦”一声,什麽器物砸落地面的刺耳声音,将她从自己的渺茫思绪之中拉回了现实。

凤幽夜慌忙站了起来,柔和的眸光有些紧张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。

那是正堂里面的内室。应该是……他的房间吧?

不知道出了什麽事,她没有多想就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,推开了虚掩的房门。

房间里,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正斜倚在床头,长长的银发遮住了他的面容,纤长的手指扶著额,眉头紧锁。

床边铺著的软毛地毯上污了一片水渍,一个青花瓷碗分裂成了大大小小的无数碎片。

见此情形,凤幽夜哪里还有余暇去想,这厚实的地毯怎麽能让这瓷碗碎到这种程度──看见那男人一副病痛难忍的模样,她原本苦涩的心,却还是忍不住为他揪了起来。

他有头风恶疾长久难愈,凤幽夜在赤宁城这麽久,自是有所耳闻的。只是第一次亲眼所见,她还是有些吓到了。

无法想象,这个强势的男人,除去情伤之外,还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。

她手足无措地在房间正中站著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

理智告诉她应该若无其事地退出去,回那间密室找到自己丢失的东西,立即离开这里,再也不要靠近那个男人;然而手脚却不再听从理智的使唤。凤幽夜怔怔地往前两步,蹲下身子,小心地将地上的碎瓷片一点点拾起。

将碎片仔细地一一清理干净之後,她又重新沏了杯热水,端到了男人的面前。

男人一直低著头,她等了好一会儿,才感觉自己的手儿忽然被抓住了──虽然病容满满,但他手上力气却一点都不小,凤幽夜挣扎了一下,却丝毫都没有挣开──他显然是渴得厉害,就著她手中的杯子就这麽一口饮尽了,轻叹了一声,才放开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。

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看过她一眼。

迅速地缩回了手,凤幽夜垂下眸子,将脚步放到了最轻最慢,猫儿似的悄无声息往门口退去。

“慢著。”

身後男人嗓音低沈迷人,却还是吓到了逃跑的小猫。

凤幽夜几乎要跳了起来。像是个登堂入室的小贼,撞见了最强大又可怕的主人,在他的强势气压之下,完全无所遁形。

心跳得好快好快……

“你,叫什麽名字?”男人一字一句如吐珠玉。

凤幽夜根本回答不了。她叫什麽名字……她若说她是他的妻子,他会有何反应呢?

呵……此刻他定是将她当成了某个眼生的婢女吧。只是举手之劳而已,又有何所谓知道名字呢?

她想要跑,却还是硬逼自己冷静下来。

那枚血玉,要怎麽样才能寻得回来呢?

14、调戏

“我、我叫晴儿。”最後脱口而出的竟是贴身侍女的名字,凤幽夜觉得此刻自己的舌头笨得都要打结了。

“……”身後男人沈吟了一会儿,似是在回想有没有对这个名字的印象,“晴儿?”

凤幽夜呆站在那里,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。

“是新来的?”男人的语气漫不经心到有些冷漠的程度。

“……是。”凤幽夜嗫嚅著应道。

身後没有声音。良久,才听男人淡淡地一句,“下去吧。”

凤幽夜倏地松了口气。然而同时间,某种叫做酸涩的东西,却忍不住又涌上心头──方才她竟还担心他会对晴儿的名字有印象……可笑的是他连她都不认得,又怎可能对她的婢女有印象?

裙摆揪得更紧了,凤幽夜退了出去,默默地将那扇雕花木门阖上。

房门即将彻底关上的那一刻,她大起胆子偷偷瞄了一眼房内那男人,只见他依然低垂著俊美的面孔,看不出丝毫情绪。

还以为,能最後“见”他一面呢……就算,是以一个陌生小婢的身份。然而他却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。

“等等。”

就在凤幽夜以为自己此生,都不可能再听到这男人优雅嗓音的时候,他却又忽然开口叫住了她。

於是她又把房门重新打开,在原地怔怔地望著那男人。

即使是懒懒地倚靠著床头,男人的姿态依然优雅从容,浑身带著不容辩驳的气度。只听他低声命令道:“过来。”

凤幽夜迟疑著,心内的理智和冲动再次激烈挣扎了一番,脚下却又已经脱离了意识的控制,乖乖地朝他而去。

“把衣服脱了。”男人依旧看也不看她,懒懒地张合著红润的唇。

什、什麽……?!凤幽夜愣在那里。

等了好一会儿,男人终於不耐烦地扬起了秀美脸庞,微显不悦地睇向那面色苍白、紧张得手足无措的女人。

与他深不见底的凤眸直直对上,凤幽夜瞬间连呼吸都忘了。

明明那麽清俊秀美的一张脸,在那一头银发映衬之下,如烟般梦幻,如仙般出尘。然而扑面而来的,全是这个男人足以睥睨天下的强大气息。

“没听到麽?”他又淡淡地重复了一次,“把衣服脱了。”

这下凤幽夜终於确定了自己不是幻听──脱衣服?他、他是不是弄错了什麽?

“怎麽……”男人直视著她紧张到开始泛起红霞的小脸,若有所思,“难道昨夜侍寝的,不是你?”

……侍寝?!

这下凤幽夜惊讶到张大了小嘴,仓皇地看著床榻上的男人,小心地观察著他的神色,想要从中判断他是不是在开玩笑。

可惜的是这男人显然不苟言笑。他虽然神色淡漠,却自有一派威严,令她根本无法质疑他所言的任何一个字。

那麽,他的意思是说,他知道昨夜曾有女子“侍寝”,却以为是哪个婢女……真是这麽误解也就算了,隔了一夜清醒之後,这男人竟然还、还叫婢女脱衣服……

明明昨夜折腾了她好几个时辰,今日他竟还有余力白日宣淫?

他……真的有清醒麽?

“说话。”那男人复又催道。

凤幽夜张了张唇,却什麽都说不出来。紧接著,她就看到男人从床上起身,那颀长的身躯方一站直,她立刻感觉房间里的气压更低了。再然後,她就睁大了眼儿,看著他向她走过来。

“不、不是!”她立即慌忙否认道,“不是我。”

“噢?”男人比瘦小的她要高出好多,不消两步已走到她的面前,“真的不是你?”

“不是……”她何曾如此狼狈地撒过谎,却不得不坚持否认。声音却越来越小,小脸也垂得越来越低。

“不是你。那……”他伸手,纤长的指轻轻挑起了,她瘦到有些尖削的下巴,“还真可惜呢。”

他亲昵的肢体接触,令凤幽夜错愕地扬起柳眉,还有……可惜?

“脸色不大好,”他很快便松开了手,“昨夜没睡好麽?”

又是“昨夜”!凤幽夜迅速退开了一步,向来温柔的眸光变得锐利,直直瞪著这个面如冰玉的优雅男子──

他这算是在“调戏”一个连名字都才刚刚知道的婢女吗?

15、轻易挑起的情欲

向来温柔端方的女子此刻一脸戒备,微显不忿地瞪著对方。她对眼前男人的企图是有所觉的,却终归无法明白,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麽。

事实上,凤幽夜面前这位沈静优雅的男人,一双深幽的凤眸淡淡瞄著她绯红的小脸,目光却若有似无已经飞到了,她随著呼吸而上下起伏不定的胸口……

某个糜豔的画面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,令男人平稳悠长的呼吸蓦然一窒──

真看不出来,这个瘦小得仿佛一捏就碎的女人,内里还有那麽媚人的一副身子,还能承受了他一夜的索需……

一闪而过的欲念和探求,在宁徽玉温文的脸庞上掠过了一丝难以复现的火花。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,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,很快便看不出任何的情绪。

“不说话?真没想到我这靖宇堂……”他移开了打量的目光,转身回到他的床榻,再漫不经心地斜靠回床头,姿态优雅,语调平和,“还有这麽一个胆大的通房丫头。”

通房丫头?!

这下子,尊贵的中州公主苍白的小脸儿,变得一阵青,又一阵红。

如果她真是陪嫁的婢女“晴儿”,被他收房的话,那就真是名副其实的“通房丫头”(注:)了。可事实上晴儿怎可能与他有半点干系?如果他指的只是一般陪房的侍婢……看来,她是真被当成一名婢女了呀,还是一个他连名字都叫不上,就可以肆意戏耍玩弄的下等女子,一个让他可以随意开口说“脱衣服”的轻贱女子……

就算撇开被误解的尴尬,要说心下没起酸涩之意也是假的。

女人都讲求三从四德、三贞九烈,男子则三妻四妾,侍婢无数……她虽是传统的女子,从没有想过要反对这种不平等的婚姻,婚後“夫君”的冷淡,也令她从没有余地去想──如果自己嫁的丈夫也是那样“风流”,她又该如何自处?

所以直到昨夜,她才知道了他有心上人,还心疼他为情所苦;可笑直到今天,她才知道了他房里竟还有陪房的婢女,且肯定不止一个两个……

一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文优雅的男人,褪下了斯文的外衣,对其它女子也有那如昨夜那般如兽的疯狂索求……凤幽夜觉得心口闷痛起来。

她却只能暗暗咬牙,告诉自己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异常。就算是以他妻子的身份,她也不能干涉他的房中之事,更何况是她这样形同弃妇,站在眼前都不被丈夫所识的女子,更没有立场表现出任何的不悦。

况且她本已决定要离开了不是麽?关於这个男人的一切,包括“房事”,都不会与她有任何干系了……

*****

这女子真是标准的“良家妇女”的范本呐……这是此刻宁徽玉对他这个小“妻子”的评价。

余光瞥见那小女人一副隐忍的模样,看她清瘦的小脸上不断神色变幻,性子向来淡漠的赤宁城主竟不觉感到有趣。

中州人虽是赤宁城的“死敌”,他却不得不承认,这个公主举手投足端庄娴雅,秀丽婉约,很难令人不起好感。身子虽然瘦弱,却有股深刻的令人无法漠视的气息,深埋在她的骨子里。衣著虽然异常朴素,一头倾泻的青丝更不像是已为人妇的女子该有的打扮,但她的气质实在跟“婢女”相差得太远──

如若她真以为,他是将她当成了某个寻常侍婢,那也真是,实在太不了解男人了。

男人,天生有著狩猎的本能。即便是如他这般无心冷情的男人,也很难摆脱这种“恶劣”的天性。而他这个之前从不曾谋面的小妻子,身上却恰恰有种最吸引男人的特质。

明明是那麽干净的一张脸,不算很美,却比任何浓妆豔抹的妖豔女子更加诱人。让人忍不住想看那清丽小脸浮现羞窘的模样会是如何动人。更甚者,兴许只要是男人,都会幻想将她这般气质清雅的高贵公主剥光了,肆意压在身下蹂躏,听她求饶,会是何种销魂滋味……

光是这麽想著,他的下身竟又起了反应。

而且,远比没见到她之前,要更加的强烈。裤子被底下的欲物撑起了鼓鼓一块,要不是长袍广袖遮著,肯定已经非常明显。

浓黑的睫毛低垂下来,宁徽玉缓缓阖上了眼眸。

眼前这个女子,随随便便就能勾起他的欲望……不,她甚至什麽都没有做。他就已经在心里将她意淫了无数遍了。

就算是他太久没碰过女人,也不该啊……

真是,诡异的生理现象。

“……公子?”

见男人闭上了眼眸靠在床头假寐,忽然视她如空气,凤幽夜嗫嚅了许久,才叫出这麽两个字来。惊疑询问的目光,投向那无论摆出任何姿态都优雅无边的男人。

他真是无论任何时候,都那麽淡定从容……而她的心,却总是七上八下,反复无定,如被搅乱的春水,晕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

看著那样的他,心下虽依然忐忑,她的腰杆却不禁挺得更直。

只见男人复又掀起眼睫,投给她淡淡一瞥;嫣红的唇紧抿著,掀动开来的时候,就冷淡的一句话──

“不想做的话就下去吧。”

如此,凤幽夜再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咬了咬牙,她转身走了出去。

她所受的羞辱已经足够,不用再多一次自取其辱。

宁徽玉依旧安静躺著,闭著眼。

眼前一片黑暗里出现了光影。某些光点渐渐聚焦,变得清晰浮现,竟又是昨夜自己“醒後乱性”的那些淫靡又香豔的画面。

他默默将那些愈来愈多涌出来的、愈见生动的画面,从无数破碎的片段,连成了事情的经过。

原来,是将她当成了离儿啊──在那个独属於充满了离儿的记忆的密室里,忽然见到一个女子,就把人家当做自己发泄的替代品……

这事他做的真是糊涂了。

就算是他名义上的妻,他从未将她列入可以“吃”的行列。事实上,他禁欲已有七八年光景了,不想阴差阳错竟破了“戒”。那女子倒是倔强得很,被他那样对待,她也没大哭大闹。不说她还是个身娇肉贵的公主,换了任何一个女子,都不会欢喜这样的遭遇吧……

想起今晨醒来时身边空荡的床榻,他不禁去想象这小女人是如何从他身边逃离的。一定异常匆忙吧?匆忙到,丢失了珍贵的东西也没有自知。

将挂绳绕在纤长指尖,轻轻摇晃著一枚忽然出现在他手里的玉石,男人又是淡然开口,声音却传入了那已然走出正堂门口的女子耳中,立时止住了女子的脚步。

“这石头定是没用了,就扔进湖心,伴著那群锦鲤吧。”